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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评点本008】八章 招待

大剑 九指书魔 7002 2021-08-02 20:47

  

  燕临渊道:“在下远避中原久矣。此事说來话长。还是暂时搁下。大师。这胡僧乃是瓦剌国师火黎孤温。数日前偷潜入境。必有不良图谋。还望大师出手相助。咱们合力将其拿下。”

  小林宗擎一听。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來。火黎孤温乃是当年瓦剌太师火儿忽力的嫡系子孙。从小就被送到西藏学习佛法。长大后回到瓦剌。以二十一岁的年纪便坐上堂堂国师之位【娴墨:古人年轻轻便居高位。往往非关才学。而是因平均寿命短故。】。传法教民。立下不少功勋。深受绰罗斯汗的器重。沒想到今日他竟孤身潜入大明疆域。其心难测。实在不可不防。然此行并非自己作主。当下转朝常思豪瞧去。

  常思豪立刻使了个眼色。李双吉、齐中华、倪红垒、郭强、武志铭两翼分开。包抄那胡僧后路。

  火黎孤温察觉势头不对。往后腰一摸。将那木鱼铃抄在手中。猛地一抖。从铃铛屁股后刷拉拉扯出九尺來长一条链子。左手拢链。右手如使流星锤般在身侧摇动起來。林中顿时浮起缓慢而压抑的呜、呜声。

  包围圈子在旋转移动中缓缓收紧。篝火堆里无数炭块在呼吸明灭。将几人脚下映起淡淡的浮红。

  火黎孤温高高的眉骨将一对眼睛遮蔽在阴影之内。脸上明暗如切。削峻异常。丝毫瞧不出有任何惧色。偌大身躯缓缓挪移。动如不动。沉雄似铜凿铁铸的雕像。

  小林宗擎道:“火黎国师。你放下兵刃。束手就擒。我等决不为难。”

  火黎孤温道:“抢人信件、倚多为胜。这样不算为难。还怎样叫做为难。”说话时手中不停。两颗神光炯炯的眼睛在眼窝里亮起。左扫右看。审慎如灯。武志铭冷哼道:“你偷偷潜入别国境就是犯法。查你捉你也是理所应当。”火黎孤温昂然道:“天空无法割开。大地永远相连。那些强划的界限谁來承认。你们汉人做坏事。总要找个借口。以便名正言顺。真是可笑。要打就打。何必多说。”

  常思豪听他这话大合己意。心想郑盟主讲给自己那些在汉人听來。特异而不可行。倒是总能和这些外族人朴实简单的想法合在一处。登时敌意消减不少。将剑柄往身后一拨道:“国师。在你们瓦剌。若是忽然有陌生人闯入毡帐之中。不知主人是何反应。”

  火黎孤温瞧出來他是个头目。答道:“來者是客。必当以酒食招待。确认是敌。则相见以兵戎。”

  常思豪点头。退出圈外从树上解下皮袋。回來铺放在地。掏出干粮、酒囊。坐下亮掌相示道:“沒有好好招待国师。是我们不对。国师请。”

  火黎孤温通晓汉人习性。猜想其中有诈【娴墨:习性好。】。摇着木鱼铃铛观察局面。丝毫不为所动。

  常思豪挥手示意齐中华等退远些。道:“国师。请问在瓦剌。给客人敬酒不喝。献食不尝。是什么意思。”

  火黎孤温道:“客人不喝。便是不礼貌。或者怀有歹心。”

  常思豪点头:“原來如此。”说着拿起块干粮搁进嘴里嚼。又拧开酒囊。自己咕嘟喝了一口。往前递來。

  火黎孤温和燕临渊打了大半天。一路追到夜里水米未曾沾唇。肚中早已饿了。见常思豪先行尝过喝过。显然酒食无毒。又想到若是对方早想害自己。在剑门栈道上就不必出手相救。论起來自己还欠他一条命。又有什么可计较的。此时已被认出身份。不接不食。倒有失自己瓦剌国师的风度。当下手中停止了摇动。将木鱼铃往后腰一挂。走了过來。燕临渊猜不到常思豪想法。也不知道他身份。但见小林宗擎在他面前都像是从属关系。一时也不敢妄行造次。当下凝神静观其变。

  火黎孤温接过酒袋先灌了一大口。抓起干粮便吃。常思豪问:“国师禁肉么。”火黎孤温摇头。常思豪从皮袋里掏出一个大苇叶包。打开來。里面是四五斤整块的熟牛肉。他回手一摸。“呛啷”一声拔剑出鞘。按肉切割。割下一块。使手抓起递出。火黎孤温接过。便塞在口中大嚼。【娴墨:丹巴桑顿吃东坡肘子。火黎孤温吃熟牛肉。同是吃肉。却有不同。对丹是吃后再问。对火是问后再吃。丹吃完尴尬。是以扭捏见其伪。火张嘴大嚼。是以豪快见其真。丹吃肉品味。可见得吃的是肉。火大嚼不品。是知肉素不分。无分别心。恰是佛心。酒食菜蔬。无非是供这色身所用。吃什么下去有何区别。若不动念。吃人也无不可。作者于《大剑》开首便写吃人。又一路写來。有饥饿吃人。有治病吃人。有心灵吃人。有制度吃人。林林总总。人吃了不少。猎奇者或谓作者嗜血。其实不然。作者以人为肉。恰正是心中无肉无人。去分别心故。心中有肉时。人即虎狼。心中无肉时。什么都是食物。虎狼亦人。】

  燕临渊瞧见常思豪摸剑。还道是他稳住对方后要突然出手。沒想到两人你一块我一块地竟吃起來了。不言不语。吃得还挺香。心头越发纳闷。眼光落在那柄剑上。登时露出惊异之色。

  火黎孤温身躯雄壮。常思豪食量过人。这四五斤肉怎禁得住他俩來吃。过不多时。酒肉俱尽。常思豪将酒囊一抛。拭剑笑问:“国师。刚才我拔剑之时。国师为何毫无防备。”火黎孤温道:“你无杀气。又何必防。”两人望着彼此闪光的眼睛定了定。各自嘿哼一笑。常思豪归剑入鞘。与他四臂交托。同时站起身來。说道:“国师來大明所为何事。我们已经知道了。”

  火黎孤温脸上颜色忽变。

  雨中无人行路。刚才追出去一程。发现泥道上既无新蹄印。也无脚印。那黑姑娘既沒离开。必然是被这些人藏起來了。手卷被打开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。

  常思豪负手闲闲地道:“既然内容已经泄露。国师要回手卷又有何用呢。不如这便归国去罢。”一边说一边察颜观色。又补充道:“届时请国师上覆你家汗王。就说书信已落在大明皇御弟、云中侯常思豪之手。常侯爷对此很是看重。希望汗王能够收整心思。好好安邦治国。不要轻举妄动乱用刀兵。否则徒致族人受苦。大祸非轻。”

  火黎孤温怔然道:“你说落在常思豪手里。莫不是败俺答的常思豪。”常思豪点头。火黎孤温问:“他人在哪里。”常思豪道:“就是在下。”

  二人目光对视。天地间忽地一静。

  火黎孤温猛然进步。大张双手。抓向常思豪衣领。。【娴墨:念完经不打和尚。和尚吃完饭倒要打东家】

  小林宗擎、燕临渊都瞧得清楚。疾喝道:“小心。”

  常思豪双手背在身后动也未动。瞧见手來。忽然往下束身。。对方双手抓空。。紧跟着一个大步子勇阔前迈。整身在跟步中往上一欺。

  欺不同于迎。更不同于打。

  迎的气势未足。打的气势已发。

  欺是一种从骨子里往外渗透的强势。犹如马蹄趟草的自然而然。【娴墨:作者细讲武功。正是细讲字法。字需要炼。准确度达到了并不够。还要炼出神來。史上炼字炼得好的着实不多。一本大书里能捡出十五个已是绝顶。】

  火黎孤温偌大身子陡然腾飞而起。空中手刨脚蹬。跃过武志铭等人头顶直出三丈开外。脚跟落地。蹬蹬蹬退后数步。靠在一棵树上。震得刷啦啦落了层雨。

  武志铭等人都以为他是被打飞。欢呼雀跃。小林宗擎、燕临渊是武学大行家。却瞧得明白:常思豪的额头由下至上。只是轻轻在对方胸口下方略蹭了一下。

  火黎孤温是中门突然被破。心头惊乍。脚下已有了后跃闪避之劲意。常思豪那一蹭只是加了把劲。却破坏了他的重心。使得跃出变成了“被击出”。因此令他有了狼狈。而常思豪则因此潇洒。

  这就像去追一个人。每快追上。伸手去抓。因抓劲是向后。便不易抓到。可如果追近时往前一推。对方反而踉跄即倒。

  赢人的并非一推一蹭。胜负早决在让对方产生逃意的刹那之前。

  燕临渊脸色凝重。与自己在亭中与之苦战不同。常思豪这一式赢得实在利索漂亮。这并非是因实力远超对方。而是此子对格斗中出手时机的把握。实在非同凡响。【娴墨:小郭赢胡风亦靠此。小常和小郭是一个路数。只是实力的差别。大家对时机把握得都好时。就要靠实力定胜负了】

  问題是。他如此打法。既未能伤人也未能制人。或者说。也许他根本不想。

  火黎孤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。目光炯炯前盯。忽然哈哈大笑:“好。有这份身手。难怪俺答敌你不住。”

  常思豪道:“俺答驱不义之兵。行逆天之事。输败由他自己。并不在常某人身上。”

  火黎孤温道:“于雄山峻岭间修筑长城工事、空着海洋不让人把鱼來打、拿上好的骏马來换个铁锅都要被屠杀。倒底谁是不义。倒底谁是逆天而行。”

  常思豪脸色黑去。大声道:“不错。有些事情确是我们做的不对。但俺答劫掠百姓、妄杀无辜也是大错特错。抱怨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題。”

  火黎孤温也曾多次随军征战。看惯了大明将士以天朝自居的嘴脸。能说出“我们不对”这类话的。可说是绝无仅有。一时听得愣住。

  常思豪抱臂道:“我倒有事请教国师:瓦剌人作客。都是吃完酒肉便出手打人么。”

  火黎孤温一听又怒了:“私是私。公是公。一盘酒肉买转佛爷。那是休想。”

  小林宗擎道:“国师。据小僧所知。俺答野心勃勃。除了骚扰我大明。也常常西侵瓦剌。常侯爷击败俺答。对瓦剌來说也是一件好事。瓦剌与大明虽有旧隙。但冤仇宜解不宜结。这么多年过去。大家彼此各让一步。摒弃前嫌。和平共处。联手东西照应。共防鞑靼。岂不是好。”

  火黎孤温道:“瓦剌与鞑靼。是兄弟。我们岂能联合外人來打自己。”小林宗擎道:“你们之间。总是鞑靼先发起战争为多。他们既不把瓦剌当兄弟。国师又为何把他们当兄弟。”火黎孤温瞪眼喝道:“我们怎么打也都是家务事。用不着别人來管。”

  燕临渊知道难以说通。暗凝内劲。蓄势待发。忽见道上影绰绰有人奔來。看身形极是熟悉。赶忙暗打手势相阻。

  火黎孤温立刻察觉。回头一看。林外隐约奔來一件花格繁复的衣裳。在夜色中青森森地辨不出颜色。他略吃一吓。登时明白是那黑姑娘。立刻拧身冲去。

  那姑娘远远瞧见父亲便急奔而來。黑夜中哪顾得看什么手势。火黎孤温被常思豪击出后背靠大树。被遮挡住半个身子。她更是不曾留意。奔行间忽然见有人跳出來。猛吃一惊的功夫已被对方抓在手中。火黎孤温在她身上一摸。掏出羊皮手卷。大喜揣在怀里。同时听见背后脚步丛杂齐向自己迅速聚來。知道不好。赶忙转过身形。以这姑娘为盾。五指扣在她咽喉之上。

  燕临渊冲在最前。见状脚步急刹。喝道:“放开我女儿。”小林宗擎以及齐中华等人扇面围在燕临渊身后。却都不敢再往前行。

  常思豪瞧火黎孤温是佛门中人。对戒律应该比较看重。本身又贵为国师。颇以德行自许。对于礼仪之事极为讲究。因此不急不忙。脸上带出些鄙色。侧头向燕临渊问道:“在下游历不广。对于各民族风情不太了解。请问燕大剑。瓦剌人到别家做客。吃喝完毕之后除了打人。还要污辱人家的妻子儿女。这也是一种习俗吗。”

  火黎孤温果然闻言大怒:“谁说我要污辱她。”

  常思豪道:“男女授受不亲。沾衣挨袖便为失节。国师刚才借搜手卷之机上下其手。。”“胡说。”火黎孤温怪叫出这一声。忽然意识到手上有一种温软柔颤的感觉尚未消散。念头触及。登时憋了个红赤脸胀。强嘬着气道:“谁……谁上下其手……”常思豪道:“国师不必羞恼。见美色动心乃人之常情【娴墨:贱格夫斯基·小刘附体了】。我中原大国。存天理不灭人欲。你若肯娶她为妻。保住这姑娘名节。刚才一切我们就只当未婚夫妻逗闹。不加理会就是。”火黎孤温窘到无以复加:“胡说。我……我是出家人。怎能娶她为妻。【娴墨:出家人娶妻。实实是有的。】”常思豪脸冷道:“那你便承认是污辱喽。”火黎孤温怒道:“我沒污辱。”常思豪道:“那你就是要娶她为妻喽。”火黎孤温大感崩溃。两耳垂上金环直颤。憋了半天。实在无法搞清其中逻辑。跺脚把那姑娘往前一推。转身便跑。

  燕临渊一跃而出。扶住女儿的身子。

  常思豪几人追出去一程。见火黎孤温逃远。便止了脚步。大笑回來。只见那黑姑娘两手急急比划。不知和燕临渊讲些什么。大伙不明哑语。都有些不知所谓。但瞧燕临渊面色是越发不正。显然说的不是什么好事。好容易等她比划结束。小林宗擎问道:“燕大剑。不知令嫒说些什么。”

  “哦。”燕临渊略陪一笑。道:“小女是在说。刚才她走岔了路途。结果落在了我和火黎国师的后面。她轻功不佳。好容易追上來。却被抓住吓了一跳。以后真该小心些才是。”几人听了。都觉得有些不尽不实。这姑娘比划那么半天。从表情动作來看。显然不只是这两句闲话而已。齐中华问道:“请问姑娘。那羊皮手卷上写的什么。”燕临渊道:“时间仓促。她也沒來得及看。”

  常思豪瞧他言不由衷。就知必然加了隐瞒。心想分开时这姑娘往荒野间奔去。那是因为知道火黎孤温正在追來。她不是绕道。就肯定远远躲在哪里。自然有大把时间可以看那手卷。刚才手语比划半天。肯定有里面的内容。只是你不肯转述给我们听罢了。正待想个办法套话。却见燕临渊拱手道:“大师。各位。在下还有要事在身。先行一步。咱们后会有期。”说着一扯那黑姑娘。两人飞身形向火黎孤温离开的方向追去。

  等到再瞧不见他们踪影。齐中华低道:“侯爷。依我看。那手卷的内容必有古怪。咱们不如追上去。查个明白……”

  常思豪目光放远。摆了摆手:“不必追。手卷的内容。我已知道了。”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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